音乐剧《蝶》之评析

傅显舟

 
   
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
 9月11日,中国原创音乐剧《蝶》在北京首演开场,是开发“梁祝”的新剧目,由关山、徐晴编剧,三宝作曲,韦恩·福斯特、杰勒·马鸣导演,松雷集团出品。《蝶》第一轮在保利剧场演出10场,最低票价180元,最高票价1200元,平均票价500元,彩排当天80%票已告凿。想必是广告宣传铺天盖之威力,是报刊与地铁大张旗鼓的结果,是“梁祝”新编的号召力。演出节目单有广告曰:4000万鸿篇巨制 九月北京破茧成蝶。所有这些,加强了这部大投入、大制作、大场面音乐剧的诱惑力。

        “梁山伯与祝英台”是中国传统文化爱情故事之经典,是民间文学与戏剧之经典。“梁祝”的主题是爱情自由,是传统文化三纲五常伦理道德的对立物,是宗法社会门当户对的死敌。对比西方文学戏剧,祝英台追求爱情自由,“情”不自由毋宁死,有点像梅里美笔下的卡门。但祝英台没有卡门个性的放荡不羁,没有卡门爱情的“朝三暮四”;梁山伯没有豪塞的凶狠,没有豪塞的心胸狭窄。“梁祝”是初恋情人罗密欧与朱丽叶。祝英台与朱丽叶都是殉情而死。不同之点在于“梁祝”之尾声,有一场精彩的“化蝶”。那双双飞舞的蝴蝶升华了爱情悲剧,为人之头脑超越残酷现实提供了想象力。国内音乐、戏曲界屡次以“梁祝”为主题进行创作,都获得新的胜利。所以,传统“梁祝”之蝴蝶与化蝶成为新编“蝶”剧之支点,显示出传统文化在信息时代新的战斗力。

       《蝶》剧之舞台是钢铁的舞台。前幕打造齿轮、叶片,是绞杀花儿与蝴蝶的硬物质。音乐响起,类似脚步的节奏,音调模进下行,是捉拿蝴蝶消灭鲜花的旋律。大幕打开,是钢架铁柱,是工业社会锈迹斑斑的机械设置搬上了舞台;拿着火把的蝶人一拥而出,衣衫褴褛,是农业社会的一群叫化子,是群氓无知。他们唱起开场曲,歌声阴暗恐怖。他们将配合蝶人首领老爹,消灭美好,杀死梁祝。

       《蝶》之故事是新编“梁祝”,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爱情不成殉情而死的故事。更准确地说,是祝英台他爹,蝶人王国的首领制造阴谋毒死浪花儿、嫁祸梁山伯,梁成替罪羊、被捕上刑场、英台来殉葬的故事。梁山伯与祝英台爱情的缠绵转变为流浪诗人与蝶人公主的一见倾心。祝英台热爱梁山伯的原因,是梁山伯诗歌写得好,是梁山伯求爱很大胆;更进一步讲,是祝英台梦见过梁山伯,她不谈恋爱,等的就是梁山伯。这个故事发生在天上地下,凉山自治州、或者科幻故事系列中都可以。“梁祝”的主题没有改变,是年轻人相爱,老家伙阻扰,是恋人成为牺牲品的悲剧主题。编剧观念明确。

        悲剧的牺牲品不只是一个梁祝,还有浪花儿,还有小朋友。浪花而之死是老爹发她一杯毒酒,让她诱惑梁山伯。她忍不住喝了一口,被梁山伯喝住,她不听劝告,唱着歌儿,坚持喝下这杯毒酒,只因为想死在梁山伯怀里。有点像《悲惨世界》依波琳唱着歌儿死在马鲁斯怀里。于是浪花儿、祝英台与梁山伯构成了三角恋爱。浪花儿长得丑不被梁山伯注意,属于暗恋不成自杀身亡的爱情殉葬品,更是黑暗势力老爹的第一个牺牲品。浪花儿是一个观念化的人物,是增加戏剧增加出来的人物,是等着坏人迫害致死的悲剧人物,如此的人物还有小女孩、老醉鬼。

       浪花儿喝毒酒而死成为梁山伯被捕牺牲的原因,浪花儿成为赢得观众同情赚取观众眼泪的第一个对象。编剧导演认为悲剧效果还不够,决定让浪花儿再死一次。让浪花儿在音乐剧高潮之处,在梁山伯受火刑化蝶之处从天而降,在蓝色天空红色火焰之中再死一次,从而达到悲剧人物两次牺牲两次升华的目的。为的是赚取观众的眼泪,结果是眼泪流不出来。观众认为情节很荒诞。

        为了让观众把眼泪流出来,编剧导演再作努力,让小女孩去牺牲。让小女孩去传播事实真相,老爹害怕真相暴露而把小女孩活活捏死。在舞台上再次制造悲剧。为了使这次的悲剧有足够的效果,主创人员预先设计了“梦蝶”的情结。先让小女孩在被蝶人追捕中做梦到了天堂,云里雾里蝴蝶翩翩起舞,出现美好和谐的人际关系,再让老爹去捏死小女孩。老爹慌忙捏了两次,才达到目的。观众不知道这是闹剧,还是悲剧,眼泪没来得及流,戏剧又转入新的情节。

       以上仅举两例,说明《蝶》剧人物观念化,剧情荒诞化的性质。这部音乐剧为音乐的铺张戏剧的丰富不只安排了众多的人物,丰富的场面,还设计出丰富的情节。戏剧弯来绕去将近三个钟头的长度,上下两场的大结构中间有15分钟的休息。到梁山伯与祝英台和小女孩逃走,观众以为戏该收场了,结果才演到一半。戏看得很累。

      《蝶》剧的声乐表演可以说相当不错,主要演员唱功过硬,表演有声有色。梁山伯与祝英台是同辈年轻人,简单纯朴,两人是通俗唱法;老爹与老醉鬼是一辈人,老谋深算,两人用美声唱法,还有浪花儿也是美声的嗓门,小女孩是童声。《蝶》剧唱法丰富且统一,独唱个个都有嗓门,都有角色;合唱强似响雷、节奏整齐,只是差点细若游丝,差点弱唱轻唱的对比。三宝的乐队是小管弦乐队加合成器,配器丰满,有色彩、有戏剧效果。

        这部音乐剧的音乐有不少可评之处。音乐分量很重,说白被宣叙调取代,主题简单且从头贯穿,是浪漫派歌剧的风格;这部音乐剧动作表演不少,场面有流动感,舞蹈、功夫表演不多,还算不上动作音乐剧。《蝶》剧音乐的成功是抒情与戏剧性兼而有之且音乐的戏剧性很强;音乐的问题是旋律个性不足,角色音乐个性不足,唱腔多数雷同,宣叙调拗口,唱段太多太长,罗嗦不止,走入传统歌剧过时表演的误区。《蝶》剧音响排山倒海却缺乏激情根据,戏剧无法支撑音乐,犯下了音乐剧《金沙》同样的错误。同《金沙》相比较,《蝶》剧增加了人物与故事, 但人物与戏剧的可信度差,缺乏深度,不少段落音乐与表演内涵苍白。

      《蝶》剧形式豪华,舞美漂亮,有创意,大气。舞台实景为主虚实结合,有科幻大片布景之感觉,景观很多,显示出大制作人民币的威力。台上随时吞云吐雾,剧场放飞真蝴蝶;尤其是最后的化蝶一段戏,大火熊熊,天幕五光十色,场面辉煌,视觉冲击力强烈。《蝶》剧导演是外籍音乐剧导演,做场面很有经验。整台音乐剧造型美观且流动感强,舞台整合不错。其中不少地方借鉴了《巴黎圣母院》、《悲惨世界》等西方经典音乐剧场面设置与舞台调度成功的经验。

      《蝶》剧的创意值得肯定,但编剧过于随意,语言过于游戏,把一个好点子化为既不是情节剧、观念剧也不是荒诞剧的一出音乐闹剧。而《蝶》爱情悲剧的主体爆不出多少笑料,添上两个丑角是画蛇添足,无济于事。于是出现一种哭不出来笑不起来的尴尬,这是《蝶》剧的困境。

        好在音乐剧出生证众多亲人中也有音乐闹剧(music farce)。近期上海、北京上演的百老汇音乐剧《妈妈咪呀!》就接近于音乐闹剧。要娱乐当代观众,做好音乐闹剧也不容易。《蝶》剧是舞台形式豪华与创作思维紊乱的产物。主创人员如何删繁就简,增加戏剧逻辑与人物深度,消除舞台戏剧与音乐表达混乱的局面,须要做艰苦的努力。



        来源:中国音乐评论网